人间有味是清欢

——苏轼一生如水亦如火
2022-09-22 10:48 作者:刘广才 来源:《中华英才》半月刊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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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一生,如水,亦如火。

他有着如水的性情与才华,亦有着火一般热烈滚烫的心灵。

苏轼一生融儒、释、道于一体,诗、词、文、书、画俱在才俊辈出的宋代登峰造极;他比中国其他的诗人更具有天才的多面性、丰富感和幽默感:先生的人格精神所体现的进取与正直、慈悲与旷达,千年来始终闪耀在中国历史的星空。         

苏轼,字子瞻,一字和仲。宋仁宗景祐四年(1037)一月八日清晨,中国西南有个叫嘉州的地方,即今天的四川省乐山市,往北约四十多里,有座小镇名眉山,一个男孩儿呱呱落地的哭声在眉山镇上响起。不一会儿,苏家主人苏洵走出半破的茅庐,脸上浮现出难以掩饰的喜悦。茅庐之中,苏洵的妻子程氏将淌满汗珠的脸贴近新生的婴儿,这位伟大的母亲,经过辛苦的生产,终于欣慰地笑了。江水低回,江风作证,对苏家而言,这真是一个美好的清晨。苏东坡是所有人的苏东坡。一生之中,苏轼名号众多,如东坡、东坡居士、老泉山人、铁冠道人、戒和尚、玉局老、眉阳居士、雪浪斋。人称无邪公、仇池翁、毗陵先生、泉南老人、水东老人、东坡道人、苏仙、坡仙。这些称号中,流传最广的当属东坡。后世以苏东坡名之。这名号所饱含的忧患令苏轼更加伟大。

他代表了最完美的每个人:才华横溢、天真烂漫、坚忍不拔、旷达敦厚。他跌入过人生幽闭黑暗的深谷,也曾飞上最飘渺奇幻的上空。他的命运此刻滚烫,转眼又如霜。但无论身在何处,无论生命的温度几何,他内心似火,热忱永不磨灭。灵性如水,始终骇浪惊涛。在凤翔,是“飞鸿雪泥”的判官苏东坡,俯瞰着悲喜交加的人生。在开封,是“东京梦华”的京官苏东坡,西园雅集的清趣圆满了多少荒芜的心灵。在杭州,是初识“潋滟空蒙”的倅杭通判苏东坡。江南的灵山秀水,软了多少惠男子的心性,他将“未成小隐聊中隐”的觉悟付与了杭州。在密州,是初尝“阴晴圆缺”的知州苏东坡。他曾在“雨雪之朝,风月之夕”登上超然台,也曾欣然“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我们目睹了《江城子·记梦》的忧伤、《水调歌头·丙辰中秋》的放旷、《江城子·密州出猎》的豪迈。特别穷困而悲伤,故特别深情仰望。被诬蔑、被疏远、被重击,灵魂却依旧在飞扬。在徐州,是拥抱“聚散如寄”的苏东坡。不得宫门而入的尴尬,中途改差的困惑,臣子与天子的博弈。

苏东坡不赋诗,却建造了一座黄色的楼。还记得吗?“簌簌衣巾落枣花。”还记得吗?“牛衣古柳卖黄瓜。”还记得吗?“为君铸作百炼刀,要斩长鲸为万段。”还记得吗?“云龙山下试春衣,放鹤亭前送落晖。”

生命的本质不过是一段“寄寓”,七情六欲是“寄寓”的意义。他秉持“寄寓”超然于一切人事。

远在江湖,心忧其君,是儒。

吟啸山林,醉倒自然,是道。

他之“寄寓”,是以出世之心做入世之事的优雅与超旷。

在湖州,一百三十天的“乌台”禁锢时光。他嗟叹着手足情深:“与君今世为兄弟,又结来生未了因。”他感慨着身不由己:“梦绕云山心似鹿,魂惊汤火命如鸡。”

在黄州,是深感“人生如梦”的苏东坡。诗意终于让步。

曾经“平生未尝作活计”的士大夫变成“脱冠还作扶犁叟”的耕种老农。“天下第三大行书”里,是苏东坡面对朝堂君门深锁、故乡万里的失声痛哭。他也曾效法阮籍,哭途穷。也曾心如死灰,不复温。直到苦痛变成一种力量。直到胸怀如赤壁坚硬开朗。是“大江东去”、“人间如梦”的感伤和悲愤。是“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的坦然和豁达。是“开户视之,不见其处”的空无澄明。

元丰七年之后,是迈入多事之秋的苏东坡。四月赴任汝州途中痛失幼子;十月登州蓬莱喜睹“海市蜃楼”。元祐四年之后是陷入辗转奔袭的苏东坡。半年颖州,大兴水利;半年扬州,关停花会。半年定州,像孤独的鹤:他奔波着,来不及悲伤,来不及惆怅。太皇太后高氏薨了。妻子王闰之去世了。哲宗元祐八年秋天,苏东坡迎来生命里的深重萧瑟。“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他想家了。

接着贬英州,再贬、放逐惠州。唱“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的朝云也去了。他在孤独的院落里饮酒作诗,唱着“携手葛与陶,归哉复归哉”。

他追寻炼丹著述的葛洪晚年,去罗浮山中。在琼州,是“春睡美”已被惊破、“半醒半醉”的苏东坡。他以完全自由自在、无所牵挂的生命,“无作无止,无欠无余”。任凭来自海上的无限春风,视死如归。

建中靖国元年六月,苏东坡自海南归。“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劫后余生。

枕中春梦,琼林花草,如今只得一棹飘然影自随。终于重逢美好的常州山水,当年的鸡黍之约终遂。

想起苏东坡,就会想起“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原来亲人分隔的痛不止我,天下的明月照耀着天下的离人,我因此不觉孤单。

想起苏东坡,就会想起“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原来有情人阻隔的恨不止我,夜来的幽梦惊醒着世间的旷怨,我从今不惧茕独。

想起苏东坡,就会想起“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原来被放逐的无奈不止我,庭下积水,水中藻荇,竹柏之影摇曳着人海的失意,我于是不惮烟雨。

想起苏东坡,就会想起“老夫聊发少年狂”。原来恋栈人生不肯老去的不止我,牵黄擎苍、酒酣胆张,挽起雕弓就挽起尘世的青春,我所以坦然衰晚。

苏东坡是水。

苏东坡是火。

苏东坡是所有人的苏东坡。

(供稿单位:苏州郑板桥书画艺术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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