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津湖战役是抗美援朝战场上最为著名的战役之一，随着《长津湖》电影的上映，这场发生在严冬酷寒中极其惨烈的战役，随之更广泛地走进大众视野。

宋时轮上将

作为长津湖战役的核心人物之一，宋时轮也再度被关注。当年，其率领的第九兵团，势如破竹般地打出了长津湖战役的辉煌战绩，不仅开创了全歼美军建制团的范例，更令美军首屈一指的王牌部队——美陆战第一师，经历了该师历史上最惨痛的失败，给美军上将麦克阿瑟以沉重打击，扭转了整个战局。

早在红军时期，毛泽东便对宋时轮的工作表现和人品十分认同。在革命极端困难之时，他毅然拉起队伍打游击，其率领的游击队神出鬼没，打白匪，杀土豪，袭击反动民团，令敌人闻风丧胆，让处在白色恐怖之下的工农群众看到革命的希望。毛泽东曾赞许地讲，“宋时轮，你也是一路诸侯呀！”在长征和抗战时期，他也接连立下赫赫战功。在解放战争时期，他更是带领华东野战军第十纵队，打出“排炮不动、必是十纵”的威名。

宋时轮一生三次入党，无论遭遇怎样的困境，他始终坚持信仰，不离不弃。1955年，他被授予开国上将军衔。

从朝鲜战场归来后,中央军委任命宋时轮为总高级步兵学校校长兼政委，在这里，他培养出3000 余名具有良好军政素质的营团级军事指挥员和政治工作人才, 为我军院校建设与发展, 积累了丰富经验。

今天的解放军军事科学院已经成为全军军事科学研究的拳头力量，宋时轮正是军事科学院的创始领导者之一，他在军事科学院工作了整整28年，做了大量开拓性的工作，为我军军事科学研究事业倾注了后半生的全部心血，他也因此被认为是我军教育训练、正规化和现代化建设、军事科学研究的卓越领导者。

上世纪50年代，宋时轮夫妇和女儿宋崇实在青岛

1985年退居二线后，宋时轮又殚精竭虑地领导组织了《中国军事百科全书》的编撰任务，这一重要成果，填补了中国军事科学研究领域的空白，也为中国军事百科事业作出重大贡献。

1991年9月17日，宋时轮病逝于上海，享年84岁。他的一生正如军事科学院在悼念文章中所写：

“他以治军严明、决心果断著称，英勇善战，功绩卓著。他既是智勇兼备的战将，又是文武双全的军事理论家、教育家，同时也是军事科学研究战线的一位辛勤开拓者和优秀领导人。他表现出的共产党人的坚定性，严谨求实的科学态度，勤奋忘我的工作精神，以及廉洁奉公等优秀品质，永远值得我们怀念和学习。”

危难时刻显忠诚

宋时轮原名宋际尧，当年，为表明自己要紧跟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奔向共产主义的决心，他毅然改了名字。

事实上，早在青少年时期，宋时轮便显示出欲改造中国与世界的远大志向。出生于湖南醴陵枫林市乡一户农民家庭的他，幼年丧母，家境贫寒，生活的艰辛使他从小养成勤奋好学和嫉恶如仇的性格。上高小时，受“五四”爱国运动和进步教师的影响，他踊跃参加抵制日货活动和课余演讲会，揭露帝国主义侵略和军阀混战的罪恶。

1921年，宋时轮与左权同时考入醴陵县立中学，正是在这里，他开始大量阅读《新青年》《向导》等进步报刊，初步接触了马克思主义理论。他关心国家强盛和民众疾苦，与左权、蔡申熙、陈觉等20多名志同道合的同学每周举行一次讨论会，探讨救国救民的良方。他参与创办的刊物《前进》周刊，争鸣各种社会思潮，在醴陵青年学生中影响很大。

宋时轮是黄埔军校第五期学员，很多人并不清楚的是，他原本应和左权一样，成为黄埔军校第一期学员的。当年，他们20几位有志之士秘密报名黄埔军校后，经过测试均被录取，在前往广州的路途中，盘缠所剩无几，如果边打工边赶路，定会延误到校日。后经过认真考虑，宋时轮决定将困难留给自己，他提议，把每个人剩下的钱集中起来，由专人管理，安排生活，继续赶路，他一人则回家筹款，然后再去广州。

却未想，由于过度疲劳，他感染痢疾，只得边治病边筹款，就这样错过了黄埔军校第一期，直至1926年，才被编入黄埔军校第五期入伍生，正式走上从军救国之路。可以看到，那个时候的宋时轮，便有着极强的使命感和奉献精神。

1927年，作为中共党员的黄埔军校政治教官张庆孚，介绍宋时轮加入中国共产党，也因此，“四·一二”反革命政变爆发后，宋时轮被国民党反动派抓捕入狱。一同入狱的，还有中国共产党早期领导者、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熊雄，他是影响宋时轮一生的人。

还未能与帝国主义，与军阀搏斗，就悄无声息地面临死亡境地，当时，包括宋时轮在内的入狱的革命进步青年，普遍有一种难言的心境。熊雄在狱中和宋时轮谈了三次话，熊雄告诉他：“我们所做的事业是正义的，是为劳动阶级谋利益的，熊雄虽死，将会有千千万万更好的熊雄继续革命事业，革命事业将来一定要胜利，一定会成功的……”

熊雄的话，让宋时轮豁然开朗，对革命坚定的信念已是牢不可破，熊雄被害后，宋时轮更是积极参与狱中斗争，也是那两年的牢狱生活，导致其双腿关节严重发炎，由此落下终生疾病，而他却始终谈笑风生，乐观面对一切困难。

1929年春，被取保释放的宋时轮，从香港到上海，想尽一切办法寻找党组织，最后寻找无果被迫回到家乡，他想，就算一时找不到党组织，也要拉起队伍闹革命。为躲避追捕，他白天躲进深山，晚上下山宣传发动群众，风餐露宿，食不果腹，就靠一股子信念，他在很短的时间，便拉起一支打土匪、杀土豪的游击队，他的队伍似一把钢刀，直刺国民党反动派和当地土豪劣绅的胸膛，也让穷苦农民看到了革命的希望。

这一年年底，宋时轮终于与党组织取得联系，并率队上了井冈山，他领导的萍醴游击队后被编入黄攻略领导的红六军，当时，因其旧疾复发，双腿肿痛不能行走，党组织遂将其送往已成立苏区政权的江西省莲花县医治，由于出狱后一直未能与党组织取得联系，也没有党的关系介绍信，1930年，宋时轮不得不第二次入党，并担任莲花县军事部部长，这也是其革命生涯新的起点。

1934年春，宋时轮调入中国工农红军大学学习。在一次帮助红军家属挖泥塘的劳动中，他被安排运泥，由于在第五次反围剿中负伤，他的身体极为虚弱，在说明原因后，上泥的同学依然故意将泥土装的很重，他实在挑不动了，随口说了一句：“我是自愿来优待红军家属的，又不是被罚苦工，你为什么要这样搞？”就这一句话，让他被严厉地批斗，可他坚决不接受不符合事实的批评，并因此被开除3个月党籍，其坚持实事求是的刚烈性格可以显见。

虽然委屈，但宋时轮没有动摇自己的革命意志，更没有改变对党的忠诚，反而更为刻苦地学习，长征路上，他给学员讲古今战斗故事，用通俗语言启发学员正确看待形势，增强斗争的意识和信心。特别是毛泽东被迫带领中央红军主力连夜仓促北上后，他坚定不移地执行党中央北上抗日方针，由于没有接到通知，次日起床后，他毫不犹豫地只身追赶部队，以至于毛泽东见到他高兴地说：“宋时轮，你来了，好！”简单的一句话，意味深长。到达陕甘苏区后，没有恢复党籍，他便投入工作，恢复党籍后，又毫无怨言地率部参加东征、西征，成为独当一面的军事指挥官。

宋时轮一生唯实，无私无畏，即使在政治运动中，也始终坚持讲真话，坚持党性原则办事，从不考虑个人得失。“文革”期间，他自己身处逆境，却顶住逆流救助战友，他的原则精神和凛然正气令很多人动容。受其帮助过的张爱萍将军，在宋时轮逝世后写道，“疾风识劲草，危难见真情，愈是在最危难的时候，愈能展现一个人的风骨，愈是在最困难的时候，愈能感受到人间的真情。”

可以说，宋时轮对真理和信仰的追求，从来没有改变过，对党和共产主义的事业，矢志不渝，这也成为今天永葆共产党员先进性的好范例。 

韬武雄风出奇兵

1946年6月，国民党撕毁停战协定，内战爆发。

宋时轮奉命担任山东野战军参谋长，协助陈毅策划朝阳集战役，这场战役歼敌5000余人，取得了解放战争第一个歼灭战的重大胜利，不仅挫败了国民党的进攻气焰，也极大鼓舞了山东军民的斗志。

1947年春，山东野战军与华中野战军合并为“华东野战军”，这支部队巅峰时期达到了80余万人，是我军在南方最主力的部队，宋时轮被任命为华东野战军第10纵队司令员。

华野10纵在人员编制和武器装备上，不如华东野战军其他纵队，但宋时轮擅长训练部队，善于指挥打仗，更长于做思想政治工作，所以，我们会看到，倚仗出色的战斗表现，10纵威名远播，很快成长壮大为一直能攻善守，尤其擅打阻击战的英雄部队，成为了一个时代的传奇。

首战攻打泰安之前，敌强我弱。敌人再多宋时轮不怕，但部分指挥员信心严重不足，这是他所担心的。他从根据地作战的优越性讲起，到提出城外消灭敌人几个营，用山东人吃大饼的方法，将敌人一口口吃掉的作战思路，极大鼓舞了指挥员们的斗志，甚至一度掀起积极求战的热潮。

最终，凭借顽强的战斗力，10纵一举全歼敌整编72师师部和2个旅，活捉师长杨文泉，俘虏敌军1.5万多人，缴获大批武器和物资，不仅创造了以少胜多歼灭战的光辉战例，也让10纵武器装备得到极大改善。

坚持因时、因地、因敌、因战场情况及发展变化，实施果断灵活的指挥，并不断创新战法，是宋时轮带兵作战的鲜明特点。比如，孟良崮战役中，10纵发明的“猫耳洞”工事，减少了阻击战中的伤亡，该方法还在华东野战军内部得到推广。

再比如，解放战争进入第二年，党中央决定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反攻，当时刘邓大军要挺进大别山，中央要求10纵牵制国民党第五军和整编第84师，把敌军阻击在梁山地区。打阻击战没有坚不可摧的英雄气概是很难完成任务的，因为其是苦差事，兵力少、任务重、作战被动、消耗大、缴获少，但却是全战役中不可缺少的重要方面。当时10纵远离后方，又时值雨季，伤病救济和物资供给跟不上，如此境况下要面对邱清泉担任军长的国民党王牌部队，困难可想而知。

宋时轮的厉害便在于，敢于改变部署和打法，能够避敌之长，补己之短。他以古代的“闭锁野堡”阵法，为敌军设计了“迷魂阵”，第一梯队前面打，第二梯队构筑防御工事，随时支援第一梯队，进行运动防御战。因为有了战壕洞穴，战士们可边藏、边打、边机动，哪里战斗最激烈，宋时轮的队伍就出现在哪里，敌军的飞机、大炮、坦克和优势兵力，以及一次次疯狂地进攻，均无法克制住10纵的阻击。

10天激战后，敌军整编第5师的5个营失去了战斗力，拖住了敌军两个师，有力掩护了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的行动，10纵的表现受到华东野战军首长的电贺嘉奖，骄狂的邱清泉甚至说出“排炮不动，必是10纵”，此语后在敌军广泛流传。随后的很多战役中，宋时轮都能灵活运用强攻、偷袭、奔袭、近战、野战等手段打下诸多漂亮的运动战。

若论10纵战史上最激烈、最成功的战例之一，当属桃林岗阻击战，这场战役打得狠、打得奇，充分彰显了宋时轮坚定灵活的指挥艺术。

此前的开封战役中，宋时轮奉命率部赶往上蔡地区阻敌，他不顾风险，当机立断，未按上级原定命令率部北上截击敌人，而是迅速攻打上蔡，猛击敌指挥机关，最终，以800余人的代价，毙伤敌军5000余人，迫使胡琏很快率部兵退汝南。

开封失守后，蒋介石为挽回颜面，决心重新占领开封，因此以邱清泉兵团直取开封，以区寿年兵团负责掩护邱清泉兵团左翼，配合进攻。刚刚结束上蔡阻击战的10纵，又奉命参加此次睢杞战役，阻击邱清泉兵团东进。当时，蒋介石偕同其空军司令员周至柔，乘飞机亲临杞县上空督战，足见这场战役对国民党的重要性。

桃林岗村是非常理想的防御支撑点，其得失直接关系到整个阻击战的成败。宋时轮一方面亲自到坚守桃林岗的第83团3营前沿阵地动员，一边研究防御作战的一系列问题。

宋时轮正面顽强防御与侧翼反冲击有机结合的战略，让邱清泉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下达“进攻不成，按级斩首”的命令。据宋时轮女儿宋崇实记述：“飞机、大炮、坦克、毒气全都使用上了，还多次组织部队反复进行集团冲击，想杀开一条血路……” 邱清泉甚至不惜动用整编第5师内资历最老、战斗经验最丰富、战斗力最强的整编第200旅，妄图夺取桃林岗。

“顽强死打光荣，叫苦怕死可耻”的12字战斗作风，是宋时轮对阻击作战经验的总结，其深深贯彻于10纵每名战斗员的行动中。

据10纵83团政委孙乐洵回忆：200旅集中了全旅的火炮，对驻守桃林岗村的10纵83团3营阵地进行地毯式轰击，但3营干部战士始终英勇顽强战斗，未曾后退半步。3营9连打到最后只剩下10余名干部、战士，却依然坚守阵地之上。子弹打光了，他们就用枪托、刺刀拼杀，炊事员甚至用扁担与敌人展开肉搏……

邱清泉眼睁睁看着10公里外的区寿年兵团被我军全歼，7月6日，睢杞战役取得全胜。桃林岗阻击战胜利的消息，新华社通过布拉格电台，向全世界作了广播。邱清泉等敌军将领感慨评价：“10纵应列入华野之头等部队。”

10纵参谋长赵俊曾坦言，在宋时轮的领导下，有一种催人奋进的感觉，因为他豪放坦荡、一心为公……

1990 年11 月，宋时轮不顾身患重病，以83岁的高龄出席杨开慧烈士牺牲60周年纪念大会，这是对先烈的缅怀，亦是对后人的期望。几个月后，宋时轮与世长辞。正如其女儿宋崇实所讲，“他是永远活在党和人民心中的！”

（2022年第17期）

【责编 李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