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怡:京城玩家 兴趣工匠

2021-01-07 11:02 作者:王颖卿 来源:《中华英才》半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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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玩家李怡

在北京,“玩儿”这个词不只代表一项行动,也不只属于儿童或青少年,它更代表了一种对待生活的态度,代表了一腔纳百川、包万象的尝试欲和身体力行的执行力,因此,能被称为京城玩家的,大多都是心怀宽、阅历丰、能力强的人。

承接历史的遗风,老北京人的“玩儿”大都含着各类文化的底蕴。“京城第一玩家”王世襄老先生,80岁高龄仍然笔耕不辍,著出《蟋蟀谱集成》《秋虫六忆》《北京鸽哨》《说葫芦》《大鹰篇》《獾狗篇》等紧扣心头爱好的美文,更遑论他被称为中国古代文化研究“第三个里程碑”的《明式家具研究》一书。“他把蟋蟀、鸽子、大鹰、獾狗、金鱼、摔跤、烹饪、火绘、漆器、竹刻、明式家具等等自己喜欢玩儿的、爱好玩儿的,都变成了具有启发性、知识性的生活的学问,这就是会玩儿的牛人。”

如今年届六旬的北京人李怡,对待爱好和王世襄老先生颇有共通之处,他打冰球、打高尔夫、骑马、骑摩托、习字弄墨、做各类手工艺活儿,样样玩儿得潇洒、玩儿得认真、玩儿有所成,“因为有这份喜欢,心态就很积极,不嫌苦不嫌累,有事没事都会琢磨它们,主动观察、发现、探索、尝试,直到自己成了。这个过程就是‘玩儿’的精髓和境界。这种又主动又执着又快乐的精神,就流淌在一辈辈老北京玩家的血液中。”

兴趣匠人李怡

文化有个境界就是玩儿

李怡是在京城和平里长大的,从小好动爱玩,而且玩什么像什么,动手能力极强。

他小时候玩航模、拆闹钟、鼓捣半导体,自己说是要当科学家;大些了在北京什刹海冰场上练就了疯狂兜大圈后急速呲冰刹车的绝技,一时间威镇冰场四方。如今即使年届六旬,他仍然能蹬着球刀抡着冰球杆在冰场上穿梭自如;论骑马,别人驾驭不了的烈马到了他手上都乖乖地奔跑;经过简单训练,他能很快掌握射击技巧,打出十组双向飞碟全中的成绩;他喜欢打高尔夫球,最好成绩能达到70多杆的单差水平;他从80年代初就喜爱摩托车,清楚地记得自己的第一辆车是铃木A100,自此一发不可收,把摩托车情结延续至今。2017年,他买了一辆哈雷肥仔摩托车,车库里还有一台宝马1200RT,一辆宝马GT650C等重型机车。几年来,他与朋友们一起摩旅,骑行到过东北三省等地。他说一路风驰电掣,自由穿梭在广阔的大地,展现年轻人一般强壮的体魄,感受多姿多彩的生活……就是玩儿摩托的快乐,“不要苟且,轰鸣着奔向诗和远方”;他爱读书,收藏丰富也阅读勤奋;他爱书法,天天玩弄笔墨,习得一手好字。“中华传统文化有个境界就是玩儿。近的说了王世襄,远的像唐明皇、宋徽宗、李煜这些人,把音乐、书画、文学玩儿得千古流传,也都是因为这是他们最热爱的,有兴趣托着,创造就像玩儿一样快乐。” 

李怡设计制作的钱袋子—梅花嘴烟斗

“带血的烟斗”开启手工匠人生涯

大约十五年前,李怡在逛烟斗店时,偶然买到两块意大利的石楠根。在得知这是当前最适合做烟斗的材料时,他开始尝试自己动手做烟斗。“那时候什么也不懂,用的都是极其简陋的工具抠磨。”由于工具的不专业,他的手指被扎伤、磨破、弄得鲜血淋漓,“但我那时候挺倔,坚持着把这个烟斗给做完了。”就是这把“带血的烟斗”,让他一发不可收拾,开始了手工制作烟斗的历程。

从满手血到做出满意的作品,李怡用了五年多的时间。“前五年的东西都不行。到现在,我还会把多年前做的东西拿出来调节、修整。”有时候,他做着做着会遇到瓶颈,但也不着急焦虑,“我就歇几个月,自己琢磨,挖空心思想着在哪儿能再给它添彩。”揣着执着又平和的心态,保持着好奇又进取的斗志,李怡将理性与感性尽量平衡地注入手工创作里。他开始走访国内烟斗玩家,去国外学习百年烟斗作品,与大师互相切磋,还多次去意大利、法国等石楠根产地了解和采购原材料,并从德国购置了一流的工具和设备,把家里改造成烟斗制作工作室。

李怡多年来置办的数控铣床(主要制作烟斗的烟嘴部件、三维软件图纸的加工)数控车床(主要制作烟嘴、毛笔、拐杖、笔筒等)等专业设备一瞥

“我请朋友相陪、翻译,去意大利参观那些有百年历史的烟斗制作工坊,欣赏他们的作品,和对方一起交流、探讨。”李怡认为,玩儿什么都需要交流,“通过交流和实践,我发现烟斗要想抽着好抽、不容易灭,烟道最重要。”他还发现烟斗不能对称、不能纯圆、某一个角度需要带椎柱形,“这样才漂亮,否则就会显得蠢。”经验多了以后,他甚至开始自己手工制作工具,只为能创造出符合自己追求的作品。“我为什么这么喜欢烟斗,因为它不仅仅是实用品,还是具有收藏价值的艺术品!”“好的烟斗,能够让你充分享受你喜欢的烟草,这才是抽烟斗的精髓!”

十几年的潜心研究、创造不辍,李怡始终不断挑战自己,最终把业余爱好演变成一份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如今,在京城北部一处公园内,他已建起了取名“艺匠坊”的烟斗创造工坊,创出在烟斗圈内颇受好评的“Lystone”牌烟斗。

走进“艺匠坊”,各个展柜中造型精巧丰富的烟斗、烟嘴作品琳琅满目,令人赏心悦目。李怡拿起一件件饱含着自己心血的代表作介绍给大家,言辞详尽、知识丰富,让听者收获颇丰,仿如上了一堂专业的烟斗讲解课。

“烟斗圈有个词叫‘斗客’,就是指收藏烟斗的人,也叫玩儿烟斗的人。”李怡说,一个“斗客”至少会有七八把烟斗,一把斗抽一次需要静置晾凉后再清洁保养,所以通常同一把斗一天只能使用一次。“没有一个‘斗客’只有一把烟斗,拥有上百把烟斗的‘斗客’都不罕见。”

“艺匠坊”现在所作的烟斗,采用意大利30年以上的的石楠根木材。“做烟斗的材质要符合诸多条件:耐高温、有透气性、无异味……石楠属于灌木,它耐高热、不易烫手,点燃之后品吸无异味、使吸烟者对烟草的风味体验更佳,长期把玩后纹理清晰漂亮、光泽耀眼……”李怡介绍到,因此石楠根已成为当今世界公认的最为适合制作烟斗的材料,以石楠根为原料制作的烟斗也是目前世界上最为流行的烟斗品种。“西方烟斗客在提到他的烟斗时不会说‘My Pipe’,而是把自己的烟斗称为‘My Briar(石楠)’。” 

李怡设计制作的各类精致烟嘴

“现在好的石楠根已经越来越稀有。”李怡拿着块30年以上的石楠根边展示边讲解:作为制斗材料的石楠根起码要选择30年以上的。石楠根瘤的树龄越高,木质越好,木纹越美,价格也会越贵。“石楠根瘤没有年轮,这就需要眼力来挑选。”越老的石楠根质越紧,孔越多,越沉手,“但由于生长的土壤非常贫瘠,一个5到10磅重的石楠根瘤要经过30年或更长的时间才能长成。而这样大的根瘤最多只能做6把烟斗。”资料记载,20世纪40年代还可以找到350年树龄的石楠根瘤,而目前最稀有的石楠也不过百岁,就连50到75岁树龄的石楠根也都成了珍品,“而市场上通常的石楠根烟斗采用的都是15年树龄左右的根瘤,比我们的差了一倍。” 

拿起一把木纹细腻、色泽润亮、烟嘴处呈曲线造型的烟斗,李怡娓娓讲述着,“这是一把我设计的梅花嘴儿烟斗,也叫异形嘴儿。用过的朋友都挺喜欢。”这把最新型烟斗承袭了李怡一贯的创作标准:在高度满足使用功能的同时,在视觉设计上有新意、更漂亮、更富于变化。“一把好的烟斗不仅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和收藏价值,更可以成为‘斗客’的一块重要的精神乐园。因为喜欢烟斗的人大多是比较‘独’的,需要有自己独处的空间,而烟斗恰恰能提供这样一段从容淡定的时空。”李怡说,烟斗与香烟的最大区别就在于,香烟是为了缓解疲惫、紧张,而烟斗则必须在闲适的时候从容享受,“一支8厘米的香烟,大约燃烧8分钟。而享用一斗烟丝,则需要40分钟甚至更久。”

人工打磨、上漆操作台

这辈子作品越多越没白活

开始制作烟斗以后,李怡似乎打开了一扇手工制作的通融之门。他对于自己日常使用的毛笔、钢笔、笔筒、权杖、香具、砚台、烟灰缸、牙签罐等等器物,都开始观察琢磨,继而亲自动手。

“手工是相通的,只是制作的工具不同,各自的侧重不同。”至此,李怡已发现,所有这一切之所以让他热衷、投入,并不在于做的是什么,而在于工匠精神。“就像现在年轻人爱玩儿的游戏,一关一关地闯过去:做香具最重要的是造型、即器型的造型设计;做毛笔最重要的格调与品味,所以选材至关重要;做权杖需要量身定做,根据每个人的身高、体重、气质去创作……”发现对生活中的什么感兴趣,他就去尝试;接触到新事物,他就想自己创作试试;做的品类越多,他对观察入微、反复实践、融会贯通就越得心应手,创作的标准和要求也越高。“论讲究,中国古代文人已是登峰造极,材质、设计、工艺、品格缺一不可。这种精益求精、极尽完美的精神,就是值得我们现代人继续传承、发扬的工匠精神。”所以,即使是只做一个体量不大的笔筒,李怡也会吹毛求疵地苛求自己,“笔筒的腰要特别讲究,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弧度、位置都非常重要,失之毫厘可能就没法看了。无论做什么玩意儿,最重要就是得经得住看。” 

为了做出经得住看的作品,李怡做活儿时手头儿一般都得放三四个眼镜,散光的、远视的、花眼的,做不同的地方用不同的眼镜;为着自己这些热爱,他往往一猛子扎下去就忘了时间,常常做到夜里两三点,不干完不睡觉;为了一个创意,他有时会不急不徐又不放弃地尝试、调整好几年,最终达到让自己满意的结果。但玩儿的快乐也是实实在在的。有时候他刚做完一件满意的作品,兴奋之情难以平复,最后竟爱不释手地抱着新作钻进被窝睡觉。

“人这一辈子,追求什么的都有。”对李怡来讲,追求让他全心投入、执着热衷的匠人精神,就是以从容不懈、孜孜不倦地积累创新,追求精益求精,“再多做些美观实用的新作品、好作品,再把自己喜欢的这些好玩意儿介绍给更多人,这辈子就没白活、就挺值得。”

李怡设计制作的多款“Lystone”牌精品烟斗

烟斗——发现烟草的工具

烟斗的历史源远流长,它作为人类发明吸烟的一个证据,数千年以来却未被人们所特别关注。最初古人用石头做烟斗,或者用一个小的圆锥体在地上挖两个连在一起的洞,一个洞里放入具有芬芳香味和麻醉作用的植物树叶,吸烟者躺在另一个洞边吸着烟,或者索性将这些植物直接撒在火中,坐在边上吸入燃烧出的烟。

考古学家在美国大陆发掘出古人在公元前3000年至公元前2000年用的石头烟斗;在埃及,在4000年前的木乃伊边发现有树叶和烟斗的残余物。阿兹台克人(Aztec)和玛雅人的考古痕迹表明,使用烟斗已经是他们生活中的一种文化。在阿兹台克人的生活中,烟斗除了被用于宗教性的典礼外,还有社交的功能,经常在用餐结束时大家一起分享。这个习惯已然经过美洲大陆流传给玛雅人,使得他们也有这样的传统。智利的北部,考古学家发现了一种在公元600年前用石头做的烟斗,形状是两个烟道共连着一个斗钵,和公元200年到公元400年用陶瓷制成的烟斗形状一样,这充分表明了吸烟的历史源远流长。在阿根廷科尔巴(Cordoba)的考古学博物馆中,有一个马赛克拼成的图案,描绘了二世纪一个在吸烟斗的罗马人。全世界有很多例子可以证明,烟草消费改革了欧洲的关税和生活习惯。分析表明,美国的土著人是世界最早吸烟的人,他们将烟草用于神圣的宗教典礼,用于表达友谊,而且也是一个重要的贸易内容。在早期西班牙作家的著作中,提到了将烟草用于唤起祖先灵魂拯救病人的仪式中。在所有与巫术有关的仪式中,烟草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

1492年,哥伦布到达了美洲,在他的航海日志上记录了土著人在吸烟草;同年11月13日,他已经开始采购烟草。这个日志是第一个关于烟草的书面记录,虽然有很多证据表明烟斗普遍被用于许多美洲北部的区域。罗德里戈·德·杰瑞兹(Rodrigo de Jerez)是哥伦布的一位水手,用了土著人的一个烟斗吸烟,他将这个习惯通过西班牙引入欧洲。从那一刻起,烟草开始有了历史记录,同时通过在欧洲的传播,加速了烟斗的演化。杰瑞兹也被称为欧洲第一位烟民。

1534年,法国探险家Jacques Cartier 发现了今天的加拿大。登陆以后,他在笔记中描述了他见到本地人抽烟的烟斗。

1535年出版的航海学家裴南德斯·奥维多氏的《印第安通史》是最早谈到吸烟的著作之一。

在欧洲,虽然说抽烟斗的历史是从公元1500年开始的,但事实上,则要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还要早。塞尔特人(Celts) 早就有将具有香味的药草放入自制的铁烟斗来吸食的习惯。考古学家曾分别在意大利、俄罗斯及爱尔兰等地出土过铁和陶土做的烟斗。在意大利的庞贝古城中就有一幅壁画《The Knucklebone Player》,其中清楚地描绘了一个人正享受着抽烟斗的乐趣。只是直到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时,欧洲人才知道烟草的存在。

1550年,一个叫吉恩·尼古特·维耶曼(Jean Nicot de Villemain)的法国大使在里斯本发现了烟草可以治疗头痛;1560年,烟草已经被欧洲大陆所熟知,在皇后凯萨琳·德·梅迪奇(Catherine de Medici)的温室里,已经开始播种烟草的种子和制作干的烟叶了。

从1564年开始,水手使用白垩土制成的烟斗来吸食烟草。

1585年,华特·洛利(Walter Raleigh)将烟草介绍给伊丽莎白女王。在16世纪的最后四分之一时间,第一个用泥土制造烟斗的人在英国斯塔弗德郡和什罗普郡出现。

1600年,铁烟斗被用于挪威。

1604年,英国的詹姆士一世发动了第一个反烟草活动。

1618年至1648年的战争期间,吸烟斗的习惯在美洲大陆各处传布。大约在1650年,伦敦已经有了120个熟练的烟斗制造者,在布里斯托尔有17个。英国人使烟斗流行并且是第一个开放买卖泥土烟斗的国家;在荷兰豪达(Gouda)也开始买卖烟斗,而且一直维持到19世纪初。

在欧洲,第一个木制烟斗于1650年出现在德国的乌尔姆(Ulm),一个因为烟斗制造出名的城市。

李怡设计制作的精美毛笔

从1660年以后,英国人的生活开始变得比较有钱有闲了,因此英国烟斗制造商就开始设计生产较为复杂的烟斗了。首先出现的是陶制的长烟斗(Churchwarden),随后出现了各种特殊造型及不同材质的烟斗。在世界范围内也如是:从中东的水烟斗,到用橡胶树的枝叶;从黑铜、象牙和黑檀树,到那些玉米芯和密苏里海泡石。18世纪,人们还尝试采用银、陶瓷、玉、玛瑙等材质制作烟斗。到18世纪为止,烟斗大都是用银、瓷土、陶土、玉及玛瑙等材料制做而成的。这个时期的烟斗制作技术十分优良,外形也很美观,但大部分都不是很实用,直到海泡石 (Meerschaum)的出现,才使烟斗的制造工艺更进一步。海泡石是一种白色、质轻的矿石(主要产地在土耳其),原来用来雕刻成装饰品。在18世纪中期,巴黎的工匠采用海泡石来制造烟斗,他们以精湛的技艺,雕刻出各种造型的烟斗,当时一支烟斗的价格高达50英镑以上。渐渐的,经过人们对各类选材的不断尝试,木质材料中的石楠根烟斗以其特有的散热性能佳、保燃性能好、木纹清晰等优势,成为制作烟斗的首选材料。

烟斗传入中国后,一开始被成为“烟抖”,鸦片烟枪下端呈斗状的金属(或陶质)物,用以置烟泡燃吸。《林则徐日记·道光十八年九月初十日》:“搜缴鸦片烟枪一千七百五十四杆,并烟抖、烟具,俱搥碎焚毁。”后作为烟具使用,刘半农《扬鞭集·一个小农家的暮》诗:“他衔着个十年的烟斗,慢慢地从田里回来。”《北京人》第二幕:“口里叼着一个烟抖,冒出一缕缕的烟。”钱钟书《围城》六:“英国导师一边抽烟斗,一边跟学生谈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