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阳河自西南的阜宁蜿蜒而来,在江苏滨海县五汛镇境内西冲子折弯向南,旋了一个漂亮的半圆后北去,在姜家洋急转东往五汛港。她把大地围成一个半岛,一个名叫四汛港的地方占居着半岛。
这是我魂萦梦绕的故乡,我的衣胞,我的童趣,我的青春遗落在这里。
曾听说,很久前,一位白胡子风水先生,站在村子中央,指着半圆的射阳河煞有介意地说:射水绕四汛,金龙舞宝地耶!
我不知道风水先生的密语意境几何,但故乡确是人杰地灵,风景秀丽,物产富饶的鱼米之乡,一方宝地。
故乡人称“港”一般指的是小河,“某某港”也是港所在的地名。所谓四汛港,就是射阳河在半岛西南侧的支流小河,它向东北纵贯整个半岛。史料记载,清道光年间,阜宁县衙为监测海水倒灌,在临近海边的五个支流河口设立监测站点,编号管理,“四汛港”亦在其中。建国前后,四汛港一带设四汛乡。撤乡后,半岛内先后名四汛大队、四汛村。
当年港边有一条不大的小街和一座不大的庵堂。小街长百余米,庵堂里供奉着如来佛,香火颇盛。姜氏私塾馆常年有三四十名姜姓和外姓子弟读书。这里出射阳河可达阜宁、盐城、淮阴等大地方,退可进入芦苇滩青纱帐隐蔽。老人们说,上世纪30年代,一位姓杨的共产党员经常来馆活动,学生们的思想趋向革命。新四军创建盐阜区抗日根据地,抗日民主政权受到四汛港乡绅和百姓的一致拥护,这里成为抗日堡垒地块。1943年春,新四军三师后方医院看中这里的隐密和便捷,把医院驻扎在庵堂里,1945年春攻打阜宁城的时候,还把多余的伤员安排在附近老乡家中。这里也曾迁居过反“扫荡”而来的“盐阜区第二联立中学”。射阳河,神灵的巨龙,勇敢而机智地佑护了革命!1946年庵堂被拆除,原址上建起了阜东县四汛实验小学。建国后,街北建起规模较大的供销站服务乡亲。
听老人们说,在新四军后方医院,许多大姑娘小媳妇自发前来协助护理伤病员。村里16岁的姑娘姜华随医院转移而参军,建国后与丈夫许昌隆长期在大西北服务于原子弹试验工作,夫妇俩分别以军、团职级光荣离休。当年二联中来时,四汛港一下子有二十余名子弟入学,不少是私塾馆的大龄学生。二联中和实验小学以及后来的现代教育,四汛港先后走出了安徽省水利厅首届负责人姜一仁、江苏省军区后勤部负责人姜为龙,建湖县长戴平,以及姜立邦、韩立春、许如忠等十多位厅处级领导干部、专家学者,更有一大批公职人员、成功商人为家乡发展助力。四汛港也牺牲了一批优秀儿女,原阜东县财政科干部姜何,于1943年赴盐阜区公署公干途中,遇暴风雨袭击而牺牲,其妻终身未改嫁,把两岁儿子姜为连扶养成人成才;原通洋区长姜为雄随南下干部团在途中同敌人遭遇战不幸牺牲。还有十多名子弟为了新中国而牺牲在抗日和解放战争的各个战场。四汛人自信的,是四汛港没有一名汉奸,也没有一个反动派。射阳河啊,也常常浊泪盈眶,悲喜交织!
红色星火,闪耀四汛,乡亲们说:那是红色的金龙,指引我们翻身闹解放,建设新农村。
岁月流逝,光阴任冉。后辈的我,在草木葱茏的暮春里,重回故土四汛港。
走在射阳河堤上,极目远眺,一派盎然生机。堤内,黄的油菜花,绿的稠密的麦子,白亮的一方方蟹池,各式造型的民居村落,相应成趣,似巨幅的水彩画在圆弧内铺展;堤外,杨柳低垂,轻吻深蓝的河水,微波荡漾,缓流静谧。射阳河,宛如巨龙蜿蜒环绕着椭圆形半岛。
这故乡的大河啊,蕴藏无尽的物产宝藏,养育了芸芸众生。
数百年来,大河把上游夹带的泥沙一路遗留,在拐弯处,把外侧的泥沙冲刷下来又向内侧淤积一部分,循环往复,沧海桑田。河滩上生长茂密的芦苇和昌蒲,滩后是柳干子,再向内就是逐步被开垦的粮田,柔软而肥沃的滩田成为四汛港土地的绝配。
芦蒲滩是鸟儿的世界,进入滩内像是满锅黄豆爆炒时的那般喧闹,更是千万只精灵齐声悦耳的大合唱。儿时的我们常到滩里找鸟窝捡鸟蛋改善伙食。上世纪70年代,乡亲们编织芦席和蒲席、蒲包卖给供销社,柳干子上出产的柳条,被编成精美的工艺品卖到国外。孩童时的我晚上曾到编织场剥柳皮,剥出1斤白柳可得到3分钱,挣来的钱买得纸墨笔砚,十分开心。家家户户织蒲席,做蒲包,我们小孩子负责搓绳做蒲席的经络。曾经,小伙伴们把起好的绳头扣在树上,腿裆夹一把捶熟的稻草把,边走边双手搓绳,你追我赶,十分热闹且壮观。
鱼虾蟹是大河对人们的重要馈赠,乡亲们用粗壮的芦苇编成长而高的帘箔子,在涨潮时沿芦苇滩外侧连绵不断地插起来,两头收边,落潮时,那些游到芦滩上的鱼儿退了下来,暴露在帘箔根下,这时人们尽管往篓子里拾鱼,很是令人眼馋!我与一个小伙伴背着小渔篓俏俏地钻进芦苇摸到外滩,慌张地捡了几条鱼,忽听得一声吆喝,赶紧撒腿就跑。人家也没追赶,可我们在芦苇中左冲右突,脚底被老柴桩戳了几个口子,再也不去了。在滩边下丫子捕黄鳝,遇到夜里下暴雨,古黄色的大黄鳝挤满丫筒,杀两条大烧,鲜汤粘嘴,十分解馋。深水取鱼,要数姜家兄弟厉害,在西冲子、姜洋子拐弯处,水流湍急,旋成涯下深塘,鱼儿尤其在冬天喜欢在这向阳的陡坎下聚集。四九天,姜家兄弟喝上斤把五醍浆酒,每一个猛子扎下去都有收获,令人敬羡。
再往内陆是粮田,水旱庄稼相间布局。因地势低洼,老祖宗迁徙此地时,沿港沟边开垦荒滩地,挖土堆垛,掘地成汪,垛上种植麦子等旱庄稼,汪地栽种水稻等水生作物,汪垛相间,相辅相成,形成了射阳河边独特的农耕文明。垛田年种两茬,冬麦和秋粮,水田里只长一季水稻,秋收以后吆喝着大水牛,一遍又一遍地翻耕沤茬,直至次年初夏栽插秧苗。港汊边的风车矗立云天,回眸四周,数十座风车“吱吖”“吱吖”点缀四野,提水灌溉。白色的帆叶在蓝天白云下转动,形成童话般的的风景。水田滳沟里满是泥鳅、黄鳝、小杂鱼游荡。孩时的我经常在墒沟里下丫子,张泥鳅卡,或围起一段沟子戽鱼。秋天,大人们收割稻子时,在水上移动,用来捆绑稻把的簖席上都藏有鱼蟹收获……
我的故乡是名符其实的鱼米之乡!
可即便如此,乡亲们仍在贫困中徘徊。射阳河常常表现出羁傲不驯的一面,夏季汛期洪峰压顶,破堤的警号不绝于耳,十年九涝。这条大龙遣来的灾难,加上“大呼隆”的体制降低大家的劳动积极性,粮食产量低而不稳。
有着光荣革命传统的故乡人民勤劳恳干,不向灾害低头,他们重整山河改天换地。在党和政府的领导下,三次加高加固了射阳河堤,沿河先后建起了四个大功率电力排灌站,让这条巨龙驯服地为人类服务。开展大规模的农田基本建设,健全了排灌系统,并与道路、农庄同步方格化,大大便利了耕作灌溉,实现了稳产。上世纪70年代,把蒲田、柳干子开垦成粮田。外地旱改水,我们这里水改旱,让水田也种上了麦子。80年代后,河堤外的芦苇滩全面改造为渔塘蟹池,垛子田被挖平,方便耕作。挖出的泥土烧制砖瓦,一时间小立窑星罗棋布在河边、路旁,几年时间全村泥草房都变成了砖瓦房,改善了居住条件。实行土地承包制后,乡亲们终于解决了温饱问题。射阳河啊,稍稍舒展了你的眉头。
故乡人民没有停止前进的脚步,大手笔建设现代化农业和新农村。建设高标准农田,因地制宜合理农业布局,南边及东南侧的一、二、三、四村民小组耕地低洼,一种叫看麦娘的野草最喜欢潮渍的土壤,生长旺盛,生命力强,除草剂都除不了,粮食产量十分低下。于是村里对低洼地启动蟹池工程,实行大池化养殖,统一平整便利复耕,沟圩角浜零星地一抹平。眼前,千亩蟹池连成一片,蔚为壮观,一举根治了草害,实现规模化养殖,最大化效益。晨光里,小蟹苗蠕动于湿润的堤埂下,或攀爬水草上,惊见人影,迅即落荒而逃,煞是惹人喜爱。
在村中心路旁,一座现代化的粮食加工企业“瑞伟农业投资公司”夺入眼帘,村委会韩主任告诉我:这是村办企业,拥有日精制大米10吨的生产线和千吨烘干储藏库。由于村里大都是射阳河滩地,富含有机质,生长的稻米、麦子品质优良。检测表明,粮食中氨基酸含量高,营养丰富。瑞伟公司把河滩优质粮收购而来,加工后推向市场,大大增加了村集体和村民们的收入。在厂门口,正要下班的四表叔对我说:“我长年身体不好,村里把我安排在厂里做杂工,活不重,每个月1800元的工资收入,每年万余元的流转蟹塘租金,我家的生活宽裕多了。”
走在宽阔的村中心大道上,心旷神怡。5公里长的中心大道和西侧的汛港路,从三三线直抵南端的射阳河大堤,连同圆弧型的大堤和农庄前的道路全面铺上了混凝土,“两纵七横一弧”的硬质路面,形成网格化的交通格局,汽车和农业机械川流不息地行驶在道路和庄前。
北面的新农村村居——带有徽式色彩的乡村别墅群,整齐有序,风情别致,富丽堂皇。村里统一规划设计,统一施工美化,统一按成本价售给本村村民,或者以旧房旧屋基调换新房。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出门有汽车,多少代农民的空想如今现实地呈现眼前,仿佛活在神仙的世界!幸福写在每一个人的脸上,父老乡亲安享小康生活。
故乡无时不进步,故乡无处不醉人!
看啊,早晨的大河上,一团朝霞诞出水,满江梅瑰报春晓;傍晚的田埂边,七彩绸缎铺锦绣,一派成熟映晚霞;月下的池塘中,冰雪玉盘沉碧波,锦鲤戏逐卖乖萌……故乡处处景美如仙境!
站在农家小洋楼上南眺,射阳河啊,你执着而温柔地环绕着四汛港大地,那是母亲对儿女深情拥抱。大地依偎在大河温暖的怀抱中,大河向人们哺以多情的乳汁。夕阳西下,大河涂上了金色的光辉,绿色的半岛犹如镶上金黄的边箍,别具诗意。青山绿水,岁月静好,好一幅人类与自然和谐共生图。耳畔,响起了稚嫩的童谣声:
“黄龙舞,金镶绿,瑰宝地,更富足……”
李运歌,男,1959年生,中共党员,南师大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政工师。长期从事文秘和企业管理工作,喜欢新闻报道和文学创作,在各级各类媒体发表新闻报道和诗歌散文千余篇,出版《轻舟览胜》和《新闻小取》《劝世微言》《技术探微》《逐梦拾遗》丛书。
【责编 李媛】
《中华英才》半月刊网2024-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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