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祖惠能大宗师 广传禅法应先机

歌曰

大乘气象在中国，惠能应谶广传机

接续玄奘揽青天，禅宗一花开五叶

古来将相本无种，得窥圣意入见道

不知个处最亲切，问君自身还了否

中国禅宗肇始于菩提达摩，他眼观印度佛法必然衰颓，环顾寰宇，唯中国现出大乘气象，明心证悟法门唯此地可得堪受，遂东渡来华。然梁武帝萧衍不契此心地法门，菩提达摩遂舍离而居止北地少林，开始了中国禅宗筚路蓝缕之路，后以四卷本的《楞伽经》印证了二祖慧可；过数代后，禅宗印心的唯识经典《楞伽经》竟然已成名相之学，无人得识。

此后要等到唐朝玄奘大师取经归国，得到李世民、李治父子及武后鼎力护持，佛法根本大论《瑜伽师地论》及其他经典得以完整译出；玄奘大师又宣演唯识妙谛，厘清中国佛法上的种种诤议与讹误，令唯识正理广传世间；人们由是渐渐明白“一切有情最多只有八识、前七识皆第八阿赖耶识所生、大乘见道就是明心──证解阿赖耶识如来藏、阿赖耶识就是真如心体”的道理，也开始思惟自身所习的宗派祖师是否也有开悟？

当时玄奘大师在每部经论翻译后，就对大众公开演说意趣，也将原本国人以为很棘手的问题予以简洁有力地回复，一切难题在大师面前都得迎刃而解；教界学人由此信受玄奘大师所说证悟见道之理，大乘开悟见道的实证之路已经扫除障碍，后来才有惠能大师可得顺利阐扬禅法无有障碍，遂得一花开五叶，开启了中国禅宗文化盛世。

时代因缘 惠能大师

中国佛法在惠能之前，由于玄奘大师译出圣典及造论之启迪，国人领略了过去的错谬：中国本有好事之徒自随己意依几部经论、依门户之见来为其师、其祖分宗立派；然不论如何分宗立派，都只是佛法中的局部，无法涵盖佛法广大的内容。佛法是一整体性的法，圣者所说经论是从不同面向来阐释一真实相，本无隔阂；学人不应以此非彼、诤议有无。

玄奘大师阐述佛法义理、翻译、讲学、造《成唯识论》，以大师智慧证量现观来作证明，破除了学人的疑惑，大众渐渐理解佛法是一整体而不可分割的，本来不应分宗立派，是从修集资粮、加行、入见道以至见道通达、修道、究竟成佛之三大阿僧祇劫的过程就是如此；而且如来所说百千经论都会归此第八识心真如，故学佛不应只专注在名相说法，唯作纸上谈兵之举，无济生死，当如禅宗求取明心开悟，得以转入内门修学。这样的风气逐渐成形，也令惠能之后的传法得以顺利开展。

寻访五祖 志在证道

惠能最初在无意间听到有人诵念《金刚经》，触动他宿世善根，便整顿好家里，只身前往五祖弘忍道场。他伶俐的应对，让弘忍觉得传承就应验在此人，便要他先到石磨坊作务，受诸磨练；八个月后惠能仍无怨言，弘忍觉得时机成熟，先对大众说“可依自身领悟处、造个偈子呈上来，若我核可，便得传授祖衣”；然此毕竟掩人耳目，以弘忍属意即在惠能。

后来弘忍要惠能深夜入室，为讲《金刚经》，善巧点拨引导，令惠能终于证得这能生万法的第八阿赖耶识如来藏心体，亲见此心之真如法性──真实性与如如性，证人无我，即玄奘大师说入见道之真见道，惠能当下便道：“何期自性能生万法！”这实相心虽是无为心体，然含藏一切染净诸法种子，有七种性自性功德能随诸缘起出生一切有为诸法，如是不可思议。原本惠能以为涅槃只是无生无灭，落入二乘所证一切法空之中，没想过此真如心体就是诸法之本源；此心即玄奘大师引契经证成的第八阿赖耶识，为“一切法等依”之心体，由有此第八识才有生死轮回诸趣及涅槃证得。

第八识即真实心体，亦名真如；若有人误会第八识为生灭心，必与中国禅宗的实证绝缘，以禅宗历代祖师皆以如来藏第八识为证悟目标故。

诸师传承 筚路蓝缕

中国从达摩初祖来华，面对梁武帝萧衍落在有相有为中，遂潜遁北方、面壁九年，再传法给慧可；更为说神州虽有大乘气象，然尚未应显于世，当默默安忍单传以待时机；二百多年后，停止传授衣钵，届时禅法会大大兴盛。这就是禅宗要等待玄奘大师取经、返国翻译、讲学、造论，如实楷定圣教，将以往所译不够详实之经论重新译过，令无谣讹；再广译经论，尽除学人疑惑，令大众知道佛法是一整体，不再自随己意取诸局部经论来割裂佛法、自成宗派后，禅宗方得广传。

中国禅宗二祖慧可年轻时遇到劫匪，不慎失去一条胳臂；后来他向达摩求法时，便以手臂事求忏，达摩即善巧说“你将心来忏”；然心是哪个心？心本无形，如何将取？达摩遂为点拨开示，慧可聪颖，顿时悟入。慧可后来尽力阐扬《楞伽经》，然为偿还宿世因果，自到邺下说法，遭人谗言、刑罚致死。三祖僧灿先受慧可告诫，后必有难，须隐遁之；僧灿一隐居就是三十多年。四祖道信亦隐居山中，史上记载李世民闻说有证悟一事，他也想得法，便遣使者要道信上京，遂有道信不从之事。五祖弘忍亦知低调，他又观察弟子善根鲜少，在惠能得法后，即嘱咐他“命如悬丝”，要他停止再传衣钵，更趁夜渡船送他出山。中国禅宗在惠能之前，代代如是单传备极艰辛。

转经解义 不为经转

惠能悟后，藏身猎人队伍中十五年，以待时机，并防恶人强取衣钵，此正说明当时大众并不明白衣钵只是作为表信，与开悟无关。后来人们逐渐了解玄奘大师所说与禅宗所证相同，遂开始警觉应亲证实相心，如此时机已然成熟。之后惠能出山，巧遇印宗法师，大众方知受禅宗心印者即是此人，次年惠能到曹溪大开教化，为人去粘解缚；惠能一闻经句，便解其义；影响所及，令中国一切钻研名相者为之汗颜、一切分宗立派者无不悚然，皆知这真悟者“依于义、不依于文”，能“转经”而非“为经所转”。

又，玄奘大师已楷定了“一切有情至多只有八识，明心即是亲证阿赖耶识”的至理，既有证悟禅师可协助学人就地点拨，禅师亦可就身打劫；又有证悟公案流行，佛法已可广弘，学人便知应发心求悟，遂得转向禅门，而有后来龙象辈出之盛况。

禅宗所证 即如来藏

永嘉禅师当时自参自悟，然他听人劝说，应受证悟祖师印可，便来拜会惠能；惠能稍与勘验，知他是法门龙象，随即印可。后来永嘉造《证道歌》，传遍大唐，大众皆知禅宗惠能祖师所悟就是如来藏，即第八阿赖耶识；禅宗明心开悟就是玄奘大师在《成唯识论》所说的大乘见道中之真见道；禅宗悟后起修就是大师所说的相见道，皆摄在见道位中，须皆满足后，才得入圣位。

惠能又针对学人打坐、断除杂念的行门提出了严厉警告，他说“若空心静坐，即着无记空”、这“空心静坐，百无所思”者是“迷人”。又说：“住心观静，是病非禅”，更叮咛弟子“勿观静及空其心！”当武则天派遣内侍薛简来问：“上京禅德都说见道‘必须坐禅习定’，不知禅师所见为何？”惠能即说：“道由心悟，岂在坐也！”往后数百年间，凡专注打坐、断除妄念而自称悟者，都必遭真悟禅师拈提，纵使无有妄念如青天无片云，亦与明心全无交涉。

宋朝时，天童宏智禅师发现座下学人大都难以悟入，便提倡“默照禅”，要学人观心守静；大慧宗杲禅师知悉此事后，便斥默照为邪禅，以真悟禅师皆非出于此行，这打坐守静偏枯，哪得触证这出生万法的阿赖耶识呢？后来大慧造访天童，天童直出山门，先在凉亭恭候，以代表大慧所言甚是（然天童他有苦衷，要求学人默照静坐只是想要大众灭除妄想）；两人晤面，以所证相同，且天童已证禅门第三关牢关、具俱解脱，大慧遂与他成莫逆之交。然默照一法毕竟难得传人；天童临终，遣使者敬托大慧后事及交付整座寺院，大慧以未在天童生前取得默契故，遂不忍将默照禅直接尽弃。然若在今日已知此事，还有打坐禅定、断除妄念以求悟者，当知即受六祖惠能、大慧宗师所诃。悟前，应有未到初禅前的定力，方得堪任悟后不退；此是动中定力，非在定境；若嗜打坐，多落定境，不能起用，与悟无缘。

佛法整体 再无派别

玄奘之后的唐宋，中国学人逐渐了解禅宗开悟的本质，与唯识正义所说合辙，知道这证悟就是要找到如来藏第八阿赖耶识心体。原本好事者自行分裂一整体佛法各别分宗立派，如以经论为根本的三论宗、成实宗、天台宗等，其实都涵摄在佛法的学科之中，本无立宗之理；律宗又是每一学人应行之律仪，本非宗别；原本立宗之浮滥可知。学人终得自问：我师父、师父的师父有开悟吗？最后不再拘于门户之见，开始追寻自己的开悟见道之路。一切佛法所行皆在玄奘大师总述佛法智慧大海唯识妙义之中，无得再分宗立派；纵使有无知者还来安立玄奘、窥基为唯识宗（法相唯识宗），大众也逐渐了解唯识总义即涵摄三大阿僧祇劫学人所修证的整体佛法，哪须再立名为一宗呢？

学佛就是发菩提心、成就佛道的过程；在漫长的过程中，明心开悟入见道，即此开悟的禅宗也涵摄在整个佛菩提道中，是学人在第一大阿僧祇劫中所必经的历程。又所谓净土行者了知世间情爱恩义毕竟还堕生死纠缠，遂发心十念佛号求生极乐，然此本如来指授，既至净土，尚须继续学法、悟入唯识正理；是故本无须分宗，已为一整体佛法所涵盖故。

在玄奘、窥基师资启迪后，中国佛法在名义上宛若尚有宗派之别，然已名存实亡，故以“没落、无以为继”为结语，已被玄奘师资教化所涵摄故。今日来看玄奘师资阐扬一整体佛法之力与惠能宏开禅法之功，令佛法修持得以落实在中国，以此清净如理修行与公序良俗、传统伦理一切合辙，无有违背三乘菩提与国家法律，中国禅宗后来方得盛行于世。

学人本应证道见真，深入一切经论、现观诸法真如，迈入圣位，再得三地满心，自得加入法界摄受众生的超级大团队中，往来净秽世界无有障碍，即禅宗、净土宗皆摄在学佛过程中，本无分宗立派之理。古人了解后，即以禅门修学为方便，先求证入见道，惠能的师父弘忍此句说得好：“不识本心，学法无益”，真是铿锵有力。

时至今日，肇因清末国力衰颓，损及国人民族自信心，便有无知者还来拣择中国佛法分宗立派之事，全然不解在玄奘、窥基的努力，及惠能开拓禅宗后，中国早已离开原本隋朝前之一部经论译出、大众风行、讨论诤议而另立一宗一派之事。当知玄奘大师每译出一部经论，即对京师附近法众广演此经论之意趣，与诸经论互相融摄之理，大众听闻唯有叹服、从无诤议；由此正确译出及阐释佛法整个体系脉络，如是支持了南方禅宗的开悟，令惠能再以他的聪慧，横说竖说一切无碍，终于使大乘佛法转成本土文化，令中国人得以专注在开悟明心上，不再以言说为尚。

尤其当武则天要薛简挟持惠能上京，惠能宁死不屈，更博得十方学人的敬重。后来武则天强夺衣钵，惠能知道这衣钵之止传就是应验在武后身上，便奉上衣钵；然祖衣毕竟只是件衣服，非关证悟，惠能一样弘法不受影响；武后眼看无法影响禅宗，心中不免沮丧，看着法衣也生腻，就随赐给某一法师；知悉此事者更知亲证如来藏才是根本，都不再重视祖衣。

一花五叶 开启盛世

中国在惠能大师时，彻底分出有无证悟之分际；此系玄奘大师楷定八识论，这《楞伽经》八识的道理经大师亲切说出，大师明定这大乘入见道就是“证、解阿赖耶识”（如来藏），有如拨云见日，从此禅宗立于不败之地。纵使玄奘座下仍有无知弟子于大师生前不敢质疑，于大师示现殁后即造论毁谤，也被大师真正传法弟子窥基所破，唯识正义由是响彻云霄，令禅宗惠能得以传法无忧。

惠能大师的传法，代表了禅宗单传颠沛流离年代的结束，也同时开启了中国文化的崭新时代；经过悟后十五年隐居期间的闻法融会贯通，惠能于任何提问皆能简捷开示，令大众惊叹礼赞，证明禅宗所证合于一切佛法经论，一花开五叶的态势已是沛然莫御，随后即迎来了唐宋贤圣共造的辉煌禅学黄金时代，这也是人类史、中国文化史上的一大璀璨盛事，这就是我们中国人的骄傲！

（2022年第21期）

【责编 李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