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世界的力量

与朋友聊天，竟聊到了一个似乎很严肃的话题：世界总在改变。朋友说：“不错，世界总是要改变，这是不以部分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我想也是这么回事。事实就是，这个世界每天都在改变。如果说有什么不变的，那就是改变本身。为什么说是“部分人的意志”呢？他的意思大概是说：世界上总有那么一部分人，是不希望甚至害怕这世界有所改变的，最好能永远维持现状。这当然只是梦想。

世界在改变，那么，是什么力量在推动它改变呢？

我想起了很早以前读过的一本书：《力量转移》。这本书所谈的，正是改变世界的力量。

书的作者是阿尔文·托夫勒，美国著名未来学家。他的著作《未来的冲击》（1970年出版）和《第三次浪潮》（1980年出版）等曾畅销于五十多个国家，在国际上引起强烈反响。中国读者也曾把他的《第三次浪潮》作为一部最新潮的著作来读。出版于1990年的《力量转移》，是前两书的续篇，“三部曲”的第三部。作者在这本书的自序中说：“这三本书当中的每一本书，都可以当作独立的著作来单独阅读。但是，三本书合起来，则构成一个在学术上互相连贯的整体。三本书的中心主题都是变化——人们在整个社会突然发生意想不到的新转折时，所面临的种种变化。”“《未来的冲击》一书所研究的是变化的过程——变化对人们和组织产生什么样的影响。《第三次浪潮》一书着重研究的是变化的方向——今天的变化正在把我们带向何处。《力量转移》一书所论述的，是未来变化的控制问题——这些变化将由什么人来决定和怎样加以决定。”作者这些话，已简明地概括了这个三部曲的内容。

在《力量转移》中，托夫勒认为，力量本身并无好坏之分，力量是人类社会每一种关系的一个不容忽视的方面。我们本身可以说就是力量的产物。在人类社会中存在着三种最重要的力量，这就是：暴力、财富和知识。人类一直生活在暴力斗争之中，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不只是使用最原始的武器进行厮杀时在使用暴力，现代社会的整个社会机构之所以能够存在，也要靠暴力作为它最后的力量源泉。今天，我们仍然生活在暴力的阴影之中。当然，暴力的威胁比暴力的直接使用更多地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之中，这是因为人类需要通过正义的暴力威胁，来抑制非正义暴力的发生。暴力虽然是一种无法消除的重要力量，但暴力决不是高质量的力量，而是一种低质量的力量。因为单纯武力或暴力的主要弱点在于没有灵活性。相比之下，财富是更为灵活的力量，它既可以用来奖励，也可以用来惩罚，因而它是一种中等质量的力量。

只有知识才是质量最高的力量，这是因为知识是最为灵活的东西，它轻灵无形，却既能使财富增值，也能使暴力升级或变形。知识所以是高质量的力量，还因为它并不仅仅意味着能像暴力和财富那样产生影响，能让别人做你想做的事情。更为重要的是，它能产生效率。谁掌握了真正的、具有独创性的知识，谁就能利用最少的力量，实现最大的目标。特别是在今天这样一个现代化的社会里，知识的力量已经远远超过了暴力和财富。通过知识获得财富，似乎已成为轻而易举的事情。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可以通过计算机知识的创造性运用，在很短的时间之内成为亿万富翁。这已不是令人吃惊的奇迹，而是人所共知的事实。“要是没有计算机，先进的经济连30秒钟也不能维持。”“知识本身不仅已经成为质量最高的力量的来源，而且成为武力和财富的最重要的因素。换句话说，知识已经从金钱力量和肌肉力量的附属物发展成为这些力量的精髓。”当然，随之而来的就是经济生产的符号化，是信息大战的不断升级。通过信息的大量传递，来占领市场，把知识变成现实的财富。信息网络的无处不在，充分显示了知识力量的无孔不入。在今天的经济生活中，无论是生产还是销售，或者是服务，都离不开信息。社会知识体系中的许多变化直接转变成企业的运作。“如果没有语言，没有文化，没有数据，没有信息，没有专门知识，就没有哪一家企业能够运营。”出于这样的需要，旧有的知识结构正在发生惊人的变化，人类知识的结构随着旧有的障碍结构的倒塌，重新产生了新的网络和体系。创建新的网络、以惊人的方式把各种概念彼此联系起来、建立十分惊人的推论层次，根据新的语言、新的设想和代码，产生新理论、新假设和新意象。把资料用更多的方法相互联系起来，从而让它们形成信息，也就是形成一种新的知识力量。人们为了获得这种力量，已经展开了剧烈的争夺战，这就是信息战。或许我们看不见战场，但战斗却正在我们身边进行。这是用光与电的物质形式进行的心智较量。正是这样一种活生生的事实，在肆无忌惮地改变我们的生活。显然，这是更为强大的力量，它正在加速世界的运转，改变世界的面貌……

这就是托夫勒在三十三年前告诉我们的。

应该说，即便在当时，这本书也不只是在推导未来，而是在描绘现实，未来的蓝图是通过现实的境况呈现给读者的。作者也认为精确地预测未来是不大可能的，但是，通过对现实的分析，可以描绘出未来的轮廓。未来已来。我们今天面对的现实，已是作者所设想的未来。看看今天的世界，我们必须承认，作者的话没有过时。这充分显示了作者的睿智。

知识是一种惊人的力量，在今天已经越来越清楚地被现实生活所证实。因此可以说，“知识即力量”这句老话，在今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有力，也更为真实。

在本书中，作者用了很多新概念，以便从新的角度来进行分析和描述。比如“低知意识形态”和“高知意识形态”，就是颇有启发意义的新概念。从农业社会到工业社会，再到今天的信息社会，最大的变化就是知识越来越密集。从以体力劳动为主的生产方式到以脑力劳动为主的生产方式的变化，是随着知识力量的增加而发生的。这种变化使得社会的经济基础发生了质的变化。这种变化的结果是，意识形态也发生了不同的变化。这就是：由低知意识形态发展成为高知意识形态。低知意识形态的特点，除了作者在书中所谈及的把物的生产作为经济生产的核心，恐怕还有更为明显的特点，就是理论上的简化倾向。把对社会的认识，把社会发展的目标，统统归结为可以进行简单训导的教条，用粗糙的、完全经不起推敲的理论来进行社会诱导，用简单的、很少科学根据的口号来指导经济生产，最后不得不用清教徒式的禁欲主义来规范人们的生活，这都是低知意识形态的表现。当低知意识形态在一个简陋的圈子里恶性循环时，不仅经济发展会变得迟滞，人们的生活也会因此而失去活力。当社会知识的发展使得这种圈子终于被打破的时候，整个社会才会重新出现新的活力。在当今世界上，高知意识形态所显示出来的是一种社会管理的系统化和民主化倾向，理论的精密化和信息的网络化，用科学的力量指导生产，把尊重人格、发展完善的人作为社会教育的目标，而享受生活的权利和自由发展的权利，被视为同等重要的权利。人类和自然的关系，也发生了重要的变化。人不再只是索取者和利用者，人是自然的一部分，人们因知识的增加而更加懂得了爱护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东西。这是高知意识形态的进步方面。当然，知识和真理不是一回事，知识本身也需要不断更新。现在世界上还没有一个绝对完美的社会，将来恐怕也不会有。因为绝对的完美意味着无可进步，当然也就是社会发展的终结。

读这本书，也许你不会觉得有趣，但却不会觉得没有收获。至少，它可以帮助我们打破对暴力的迷信。迷信暴力的人们，总相信暴力是改变世界的最高力量，足以解决一切问题。其实，暴力足以成为破坏的力量，但很难成为建设的力量。一个建康的社会，总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诉诸暴力。通过非理性暴力获得的东西，必然会因其非理性的来源而丧失。到头来，暴力就是自身的掘墓人。那么，财富又怎样呢？它可以正向地获得——以合法的、道德的方式，也可以负向地获得——非法的、不道德的；拥有财富的人，可以用之为善，也可以用之作恶。财富本身固然是中性的，但它在社会中的实际存在却并不是中性的。决定这二者——暴力与财富——最后作用的，恐怕还是知识与信仰，以及由此决定的价值观。所以，真正的知识以及对于真善美的追求，才是改变世界的健康力量。